Sigerson

炖鹅。

【007】执行人(致永远的M夫人)

致永远的Lady M❤️



感谢这位大大

Codex_燕然未归:

[时间线于天幕和幽灵党之间,大量插叙和私设。]




      他没有出席M夫人的葬礼,只是因为他不想去而已。邦德迄今为止的生命中充斥了太多的死亡,无论是拜他所赐还是非也。扳机总是被扣动,而那之后的事情并不需要有人问津。他早就厌倦了这一切,事实上,儿时父母的葬礼是他曾参加的最后一次正式告别。性情中人的邦德从小就不擅长说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他如何用精巧的盔甲去伪装自己,这一点都无法改变。


      邦德坐在棕灰色的办公室内,翘着腿,形成一个并不那么正经的坐姿。窗外还在下雨,屋内却格外温暖。带有几何图案花纹的地毯,书架上明显常年不动的精装书籍,实木的桌子后面坐着身着西装的上司。马洛里不出所料地成为了新一任的M,军情六处从来不会群龙无首,一切都早有准备。


      马洛里是个高瞻远瞩的人,也不失为平易近人的长官。他棕绿色的眼睛同样睿智,举手投足间尽是属于军人的领导风范。但邦德深知自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就先从”先生”的称谓而并非“女士”开始。毕竟,原先的M夫人才是那个能将他当众训斥得狗血淋头,还换不来他一句顶撞的人。


      “欢迎回来,007特工。”马洛里说着,勾起一个官方的笑容。


      “我荣幸之至,长官。”邦德起身,系上西装上衣的单粒扣子。


      离开总部后他径直上了一辆出租车,他自己的车还在军需部维修,而且在调查完成之前他没有驾照。目的地很简单,是M夫人生前最后居住的那间公寓。今天早些时候邦德打开了那只审美堪忧的陶瓷斗牛犬的底座,得到了一把钥匙。这是邀请和默许,尽管在这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地非法侵入上司的住宅。M夫人每次都会表示不悦甚至发出威胁,但终归也没拿他怎么样。


      天色擦黑时雨下大了,邦德没带伞,就在下车后紧跑了两步,还是被淋了一头的水汽。他在楼道里脱下大衣,抖去羊毛织物表面的水珠,然后把衣服搭在手臂上,走上了楼梯。这栋公寓有着简约的欧式装修,供暖很长时间没有开,温度冷了些。


      二楼正门,邦德停住了脚步。门是虚掩着的,透出屋内昏黄的灯光,仿佛有人住着一般。特工的天性让他放下手中的大衣,从腰间拿出上膛好的手枪,关闭保险,举在身侧待命。邦德一只手拿枪,一只手轻轻推开并未上锁的门,然后迅速抽身进去,把枪持平,扫视四周。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并且分别计划好了应对方法。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肌肉要比大脑运作得快速很多。


      “詹姆斯·邦德,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从楼道转角传来的声音让007猛地将枪口转了过去,肌肉紧绷。然而他很快松弛下来,因为他看见从阴影中移动出来的是一名年迈的白人女性。这位老人正转动自己的轮椅扶手,朝这边前进,一边上下打量着身穿西装的男人。“你不打算放下枪吗,还是说这就是你对待女士的风度?”她在邦德面前停住,仰起头,平静地说道。


      特工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将那一丝不可察觉的困惑隐藏得很好。他上下打量这个老人,发现对方拥有无比熟悉的五官轮廓,还有那双睿智的灰色眼睛,充满着独一无二的光彩。片刻后,他放下手臂,把枪重新收回腰间。“我很抱歉,夫人,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正当地介绍自己,”老者挥手,示意对方不必拘泥,“我是玛格丽特·曼斯菲尔德,奥利维亚的姐姐。”


      邦德觉得自己的表情像一个刚到军事基地的新兵蛋子。




     他并不总是那个令对手闻风丧胆的007,是她一手铸就了他。M夫人第一次见到未来的007特工时,邦德还是个皇家海军的上尉。他以几乎完美的成绩从军校毕业,在海外执行过军事任务,却没有得到功勋。唯一差点获得嘉奖的机会是一次解救战区人质的任务,但邦德的一念之差让他与十字勋章失之交臂:他没能击毙在逃的武装分子。


      或许正是因为他资质优秀却“碌碌无为”,M夫人才会在暗中监视了他长达一年之久后将邦德招募进入军情六处。不起眼并拥有干净履历的小人物更方便成为特工,更何况这位还是孤儿出身,无牵无挂,一身潇洒。只是那时00特工处还是会议中的一纸提案,那时的邦德仍不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军情六处的选拔无比严苛,与邦德同届的五名学员中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两个人,另一个在日后成为了与他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的006,至于是怎么叛逃然后被007处决的,那都是后话了。在这之前,屈居中级探员的邦德执行过不少无关痛痒的小任务,监视,偷窃,或者作为线人传递信息。那时他参与过的最重大任务是一次卧底行动,帮助英国军方扼杀了一个非法军火交易市场。


      后来邦德收获了倚重,荣誉,还有两次不漏风声的军衔晋升。在那些高级官员的眼中他仍是个不起眼的小特工,一枚价值不菲却可以随时舍弃的旗子。再后来,M夫人再次找到他,隔着办公桌上那只披着英国国旗的陶瓷斗牛犬递给他一封据说是绝密的文件。牛皮封面上赫然写着:最高优先级特别探员行动处,编号第七。


      成为00级特工的最后一道关卡是杀人执照,在这之后就是取之不尽的总部资源,生死博弈的任务和国家重点培养的资产身份。邦德记下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他不认为自己会失手。


      “邦德。”坐在桌后的M夫人叫住了他,“这不再是训练科目了,希望你认真对待。”


      年轻的准00特工有些奇怪地皱眉,应了下来。几年来他接受的训练会让他在面对危险时迅速冷静,锁定目标,扣下扳机,并且不会试图闭眼。


      然而事实证明他可能大错特错了,计划从来都跟不上变化,邦德从未想过自己手上沾染的第一滴血会以这种方式。一个人若是被强行溺死,那么执行者便能体会到延长的死亡过程。包括掌中的脉搏是如何削弱停止,包括死者口鼻爆出的血丝是如何在水纹中扩散融化。邦德参过军,知道子弹击中肉体远比这来得干净利索,所以他在松开手里湿淋淋的死尸后没能控制住过度换气带来的眩晕。他盯着那句身体看了很久,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并去谋杀现场的另一端捡起了自己在打斗中遗失的手枪。


      这让他在几个小时后与真正的目标交锋时,开枪的瞬间没有任何犹豫。在往后的任务中,他也尽量为必死无疑的人带来最迅速的解脱。


      邦德回到总部递交任务报告,一路上感到所有人都在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盯得他浑身难受。他快速地走过那些桌椅的隔间,敲开M夫人办公室的木门,把任务完成的文件夹放到对方桌面上。那个白色短发的女人从公文中抬起头来,摘下眼镜,没有去动那封文件,只是将眼前的特工上下打量了一番。邦德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嘴唇微抿,腰背形成一条优美的直线。


      “恭喜你,”M夫人说道,“007,这是你完成的第一个任务。从这里离开后你会直接去军需部登记,并获得你应该的权限和装备。你的贡献我们将有目共睹,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谢谢,长官。”邦德答道,声音淡漠。


      M夫人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转动着她手中的钢笔,并用一种审时度势的眼神凝视对方蔚蓝色的眼底。


      “你感觉怎样?”她问,“这也是你记录中的第一次杀人。”


      “如获新生。”他说。




      玛格丽特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她让邦德在屋子里随意走动,并且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落座。准备茶的时候邦德帮忙去厨房烧了水,但手腕已经颤巍老人倔强地坚持亲自泡茶。特工顺从了她,多半是因为尊重,还有一部分是不想让自己实在不精湛的生活技能毁了这上好的茶叶。


      他们在壁炉旁坐下,说是壁炉,其实也只是液晶玻璃上的光影画面。外面已经全黑了,邦德出于习惯,强迫症似的拉上了屋子里所有的窗帘。只有客厅和走廊的灯开着,偌大的公寓显得狭小了不少。


      “二十岁出头时,奥利维亚和我都是军队里的解码员。后来战争结束了,我去了电话公司管理接线,她秉着家里祖传的顽强性格,硬是打拼进了情报部门。那个时候的军情六处还不为世人所知,就连我也不知道。当然了,这是个男人的工作,家里没有人支持她。”


      “那你也是情报工作者?”


      “我刚说过了,我只是个转接电话的,现在已经退休。除了职位,她从来不向我透露工作的内容。如果不是她的遗嘱里将我立为执行人,我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知道她过世的消息。”


      邦德的眉心蹙了一下,他骤然意识到M夫人无儿无女,丈夫已故,其他家人又不能接近她。这种状况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应当是习以为常,但孤身一人久了,特工先生往往会忘记别人也是如此。


      他看着玛格丽特,看着那双轻轻颤抖却稳稳端着茶杯的手。年迈的女人慢条斯理地啜饮红茶,就像在保留人生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丝尊严,优雅而落寞。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而她们尽管迥异由如此相像。邦德甚至产生了一种奢望般的错觉,即M夫人正坐在这里,给他沏了一壶茶水。


      长时间盯着一个人看并不礼貌,特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而浏览起冒牌壁炉上的几排相框。他从未见过这些照片,应当是M夫人过世后玛格丽特摆放出来的,作为纪念或者记忆。其中一个相片中是一名年轻的男性,身着现代英国军服,有着一头修剪整齐的金色短发和充满朝气的笑容。他的左手上臂还绑着一个红十字袖标,战场上医疗兵的标志。


      “他是谁?”在经过思考前,邦德直接问道。


      玛格丽特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眯起眼睛,状似思考。“麦克尔·华莱士,奥利维亚曾经的义子。”


      邦德有些失落,又有些恍然大悟。曾几何时他盗用M夫人的账号密码登陆军情六处的资料库,仿佛在堆积如山的庞杂数据中看到了类似的记录。只是当时他任务在身,又时间有限,就没有追着纠察下去。现在,他的特工直觉又站了上风。“曾经?”他把尾音扬成了一个不算咄咄逼人的问句。


      “他很久以前在阿富汗牺牲了,很可惜,这是个善良的孩子。这张照片是他殉职前一个月拍摄的。”


      邦德从沙发中站起来,踱步到相框前。他从照片中人手臂上的的编号认出了所处联队,而照片的右下角标着拍摄日期和年份。邦德努力在记忆中拼凑着时间线,然后想起自己当时也在军队中服役,而一年过后,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就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他久久地站立着,并在思考。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邦德转身看着那位老人,他的眼中有一种捉摸不定的神色,大约是鹰隼和猎犬混合的那种目光。


      “因为这是她的遗愿之一。”玛格丽特颌首,淡淡地回应。“还有,她叫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着,把一个信封放在两人座位之间的茶几上,并用手指推给邦德的方向。“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你的名字,邦德先生,听奥利维亚提起你的语气,你大概是继麦克尔之后她所拥有最接近儿子的人。”


      邦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好了,我要去休息了。晚安,邦德先生,如果你想,可以在这里留宿一晚。”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说道,并转动轮椅向客厅外走去。她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处,关上了走廊里的灯。世界又缩小了一圈,现在只剩下邦德站在壁炉前。又是几十秒的时间,当公寓的尽头传来卧房关门的声音,男人终于一个箭步冲上前,拿起了那个信封。


      他看见一行字:私人遗嘱,执行人詹姆斯·邦德。




      那天晚上M夫人在地下的训练室找到了邦德,后者正在一片漆黑中靠墙坐在地上,身边躺着一个空威士忌酒瓶。新晋的007特工敏锐地听到了脚步声,并在突然洒落的惨白灯光中不适地抬起手臂遮挡住眼睛。


      “007,状态报告。”M夫人顿了顿,冷冷地开口,没有得到回应。她踩着高跟鞋走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一步步向邦德靠近。她走路一向风风火火,和自己的年龄不成比例,在总部的长廊里邦德曾无数次加快脚步追赶她的步伐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有去军需部报道,也没有注册自己新的特工等级。在被发现之前邦德一直呆在这里,至于几个小时他自己也未曾计数。他的眼前一直闪动着同一个画面,挥之不去:破碎的镜子,四分五裂的洗手台,哗哗流淌的水柱和满地鲜血,还有那个黑帮线人因为窒息而暴突的眼珠。


      而现在,邦德正用手撑着墙壁,努力把自己的身子支起来。他的肌肉因为酒精而痉挛,于是在外人看来这名特工正浑身颤抖。他头昏脑胀,天旋地转,心跳不受控制地疯狂加速。这都只是醉酒的症状而已,他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M夫人在他的面前站定了,邦德抬起头来,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他没有完全站直,弓着背,重心全部在身后的墙壁上。这让一名六英尺高的男人看起来与这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差出了不少的距离。


      邦德在等待训斥,责备,甚至按照军队纪律的处罚。他知道以现在的状态自己根本无法回嘴,甚至如果M夫人愿意,她大可一掌将他推倒在地。但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他并没有得到这些。眼前发色银白的女人眉头紧锁,红色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你喝了多少?”四下寂静中,她问道。


      那时的邦德从未听过M夫人有过这种语气,直到多年以后他在皇家赌场身中剧毒,靠在车里奄奄一息时,才再次听到她如此对自己说话。现在,他终于放弃抵抗般跌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他并不总是那个坚强而无所畏惧的007,至少在她的面前不是。




      老套的光盘不用担心被黑客远程入侵,成了最好的保密设备。邦德花了一阵子去捣鼓那个带有DVD播放器的电视,然后成功地读盘,让屏幕亮了起来。起先是一段毫无意义的空白,邦德在等待的同时摸到身后的沙发,坐了进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灯被悉数关上,唯一的光源就是这台电视。


      “詹姆斯。”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让007的肩膀隐秘一抖,他从手中把玩的枪械里抬头。M夫人出现在屏幕上,正透过摄像头看着他。“如果你正在观看这卷录像,那么我们必须面对一个事实,即我的死亡。”


      邦德盯着那张面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银白色的电视机光线倒映在他蓝色的眼睛里,变得苍白起来。他的手指在手枪的保险针上扣着,一会儿将它扳起,一会儿又降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洛里应该是新任的M. 他不是我,不会像我这般了解你,你也不会如了解我般了解他。你是我信任的唯一人,无论军情六处现在正经历着怎样的危机,我相信你有能力力挽狂澜。所以我要你记住,马洛里的确是你的上司,他的命令必须被无条件地服从。我要你像对我那般听命于他,与他一起帮助军情六处渡过难关。这是一个请求,但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将它当作我的命令。”


      “…最后,如果我不在了,请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找到这个人,杀死他…”


      “还有,不要错过葬礼。”


      录像播放完毕,那张略显苍老的脸庞消失在屏幕上。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漆黑,邦德眨眼,在适应光线后看到窗外漫起白色的月光。他突然放下枪,用手掌捂住眉骨和鼻梁的交界处,半晌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007并非在哭泣,他只是记起在天幕庄园冲天的火光下,在残损不全的教堂玻璃剪影中,詹姆斯·邦德为怀中身材矮小,孱弱而强大的女人阖上眼睛,并亲吻她的额头。


      M已经带着荣誉、故事和心中所有秘密长眠于地下,获得了永恒的歇息。而他将坐在这里,在这片黑暗中,直到天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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